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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莉國境Kelly CHEN's Utopia 兩萬二當然不嫌少
編劇，記者，自由寫作者 陳慧如的部落格<一個說故事的人，一個聽故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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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il 7, 2010

兩萬二當然不嫌少

本來今天早上是要來弄劇本的，因為中午開始行程滿檔，但吃早餐的時候看到新聞，手和
嘴就發癢了，不來寫一篇不行。

我們國家的勞委會主委，一位本來應該是站在勞工階替我們勞工爭取福利的人，在說到月
薪兩萬二的「大專生企業實習方案」時，竟然吐出「嫌兩萬二少？」「要是沒有這個方案
，這些人一毛都沒有」如此的驚人名言來。

我本來以為這話是出自哪位官高出身高的部長口中，不懂市井疾苦，那也就罷了，但竟然
是出自勞委會主委？
好吧，我們只能安慰自己，她畢竟是讀法律的，可能沒有讀過社會學，她不知道，真正的
勞委會主委不應該幫資方殺價，而是幫勞方爭取權益。

說到這兩萬二的薪水，我想到，大學剛畢業的前幾年，我也都是領著這種二字號開頭的可
憐薪水(不過我大學畢業已經是12年前，現在房價和食物都貴得不像話，可見兩萬塊比以
前更少)。

我在外商廣告公司當業務執行(簡稱AE)，每天幫經理總監美術設計文案和客戶跑腿，叫快
遞，傳真，影印，寫會議記錄，催外包電腦修圖的進度，甚至還要幫洗髮精客戶送商品藥
檢去中興新村(沒錯，就是那個省級單位)...

每天工作時間大約在12-14個小時之間，月薪只有22000元，沒有加班費，沒有通勤費和餐
費，有時候週末還要去公司陪美術大爺加班，陪客戶看打樣。

那時的男友笑我，「喂，妳這樣時薪好像還不到100塊，乾脆去速食店打工還比較划算!」
我是很不甘心，但也沒辦法，那時候的我被外商的頭銜和廣告界的刺激沖昏了頭，更何況
，誰沒有艱苦的開頭？年輕的我天真以為。

在台北，22000元勉勉強強可以養活一個人，我比較幸運，可以住家裡，所以省了房租，
我媽看我太可憐，甚至幫我帶便當。
早餐在家吃，午餐有便當，晚餐可以吃公司叫的pizza和便當，這樣每個月還可以存點錢
下來。我本來就打算工作幾年要出國念書，存錢是重要目標。

我那些外地生的同事沒我這麼好命，租房子水電加上外食通勤的費用，如果星期五晚上再
跟大家去喝個小酒甚麼的，一個月22000就這樣光光了。


後來我換了份工作，這次是到一家現在已經倒掉的旅遊雜誌B去做文字編輯，月薪25000元
。
奇蹟出現了，我們那摳得要命的日籍社長，連上廁所的衛生紙都是採用配給制度，一人一
月一小捲(家用的那種SIZE)，竟然設置全勤獎勵。
只要能保持全月全勤不遲到，每個月薪水就可以多1500元。

就為了那可憐的1500，編輯部食物鏈最低層的我和H，每天都拼了命要拼全勤。
只要能在早上9點04分前完成打卡，本日就不算遲到。但是人總是會有睡過頭或是遇到塞
車的時候，偏偏我們公司又在要命的20樓，爬樓梯會出人命，所以每次看到那個跑百米衝
進電梯又衝出電梯的人，常常不是我，就是H。

做了一年多，H和我是同時跳槽的，但跳槽到不同的媒體。我們一起遞辭呈，直到離職的
那一天，我們才知道，都是國立大學畢業的我們，英語都很流利(H甚至是我的法語小老師
)的我們，竟然被超低薪給錄用而不自知。
前輩悠悠地嘆了口氣：
「原來妳們兩個底薪都那麼少，難怪妳們都那麼在乎拼全勤。」

都要走人了，知道真相也為時已晚。除了喟嘆過去一年的白目付出以外，現在說甚麼都太
遲了。

跳槽到下一家旅遊媒體之後，這是我大學畢業第三年，我的薪水終於突破三字頭，真是開
心得令人流淚。
不過，旅遊媒體的福利就僅僅是如此了，或許外人很羨慕我們可以常常出國，看看國外的
風景，我出國有觀光局或公司支付旅費，出差期間的薪水也照領，但是這永不漲價的薪水
，年輕時還無所謂，年紀大了之後就令人感到有些煩惱。

要出國念碩士的時候，我老爸問我：
「妳念了這個碩士，薪水會變多嗎？」
「應該不會。」我歪著頭想了一下，我們總編主動幫我留職停薪，感恩不盡了還想要加薪
？不要得寸進尺了。
「那妳何必要花這麼多錢去念書？這些錢本來是妳的嫁妝!」老爸有點怒。
「就當作先借我嘛，我保證，我結婚前會把它填回去。」已經申請到學校了，我急著要走
，隨便唬了個理由給他。
天曉得我哪時候嫁得出去？(吐舌貌)

回國後又在旅遊媒體待了一兩年，這一次，是跳到周刊去。
面試我的總編，看我的頭銜是"資深採訪編輯"，加上我的學歷和語言能力，曾經面露擔心
地問我，妳現在的薪水多少？

當我說出那個數字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說起來很諷刺。
那像是：「天啊，我不曉得原來這麼便宜就可以請到妳，呼~~」

她婉轉地露出輕鬆微笑：「我想我們應該很容易可以滿足妳。」

這是真的，在商周的兩年是我領過最好薪水和最佳福利的時候，甚至還有年終獎金，真是
好得不敢想像。
第一次領到讓自己滿足的薪水，已經是我大學畢業7年後。


如果你很喜歡這份工作，很需要這份工作做為你這階段的踏腳石，兩萬二當然不嫌少。
我們每個人都有力爭上游的時候，在這社會最低層，最沒經驗，最卑微的我們，只希望有
一個學習的機會，無論對方付多少，無論我們必須工作多久，我們都不會埋怨。

年輕的我們，只是有個簡單的願望，希望有一天自己學會如何飛，如何飛得漂亮，那麼，
有一天，我們就能飛出這令人窒息的牢籠。
雖然還是每天忙到天黑連捷運都沒了才走出公司，我們還是寧願相信，只要努力，未來一
定能夠改變。

然而，我們卻無法忍受，雇用我們的老闆，公司，用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歧視我們，因為
你甚麼都不懂，甚麼都不會，所以我請你來還付錢給你，你要感謝我。
一棵大樹需要靠長出新枝才會茁壯，即使新枝很脆弱，但大樹仍然需要它們。

我們也無法想像，那些應該站在我們角度，替我們發聲，爭取福利的單位，現在竟然幫著
資方來殺我們的價。

或許，本來資方還願意用兩萬五請我這個碩士，結果，因為妳天才的發言，這下子可好，
老闆大言不慚地說：
「兩萬二已經很好了，不然你還想怎麼樣!」

如果你是家有遺產的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甚至，你有個富爸爸，富老公，出來
上班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兩萬二真的不嫌少。

然而我們不是。
我們必須靠著自己的力量，才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地位和酬勞，我們工作就是為了賺錢，把
鈔票拿去付貸款付水電付網路費，我們不是來玩的。

錢的意義不是用來炫耀的，錢的意義就是錢而已。這無關勢利眼，因為我們勢利不起來，
我們甚至，沒有勇氣跟老闆好好地吵一頓架。

請試著理解我們。

如果妳無法理解，那就，
閉上妳的嘴巴。